天玄地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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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鸟儿……

 

岛上的大雪下了七天，七天里再没有见到旭凤。

花神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，岛上的侍从们正在来来回回地清扫，但雪还是除不尽，一层一层白花花地落下来，看久了，晃得人眼睛疼。

修炼的间歇，神祗仙子们在宽阔的场域中玩闹。水族法术不少和冰雪有关，空中时不时出现梦幻般的景致，间杂风系同木系法术的装点，欢愉的人声不绝，笑语阵阵。

年轻……真好啊……

锦觅眨了眨眼睛。

花神并不孤僻，其实每每出现在人群中，都十分受欢迎，但她确实已经不记得，上次这样毫无保留开心地笑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。

脑中莫名闪过几个碎片，都是在红花楹树下的那段时光，她回过神，甩了甩头，又看看掌中那柄超小号的黑伞。这伞她并没有敢真的撑着『招摇过市』，却也从那天的清晨起，就变作小小一支，带在了身上，只是想着，若他又来讨……

所以果然是真的『留下来』『给她用』的么？禺疆宫的伞想必多得很，尊上也不缺这一把吧？

『呼……』

花神听起来像是叹气，叫一旁的北海龙王扭头来看。

『如何？这饭菜……可是不合仙上口味？』

『啊，不，没有没有。』锦觅忙摆摆手，营业笑容挂起，『谁人不知北海境地奇珍物种味道鲜美，能赶上在冬季尝一口这牡蛎，怕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呢。』

虽是官方的彩虹屁，倒也不乏真诚。龙王笑起来，『仙上过誉了。这如何能与花界的珍奇相提并论。仙上若不嫌弃，实在是北海之幸。』

锦觅也笑了笑。早年北海偏僻，物产不似洞庭丰饶，在水族中原本地位边缘，但洛霖司水族时一视同仁，北海龙王一直感念于心，后来也对花界尽心尽力。而她亦对此心存感激，同这老王相处，也更自在些。

她缓缓饮了口茶，只见龙王看看窗外那些玩乐的人群，又兀自笑道，『说来仙上也真是认真，本以为你也会去同他们一起呢，没想到你方才竟在独自温书悟法。』

我那是……没心情玩啊。锦觅心有些虚，不过还是应道，『即是龙王花了这么多心思办这修行的法会，锦觅定然是要全力以赴的。』

『哈哈哈……』龙王闻言拈须大笑起来，叫人从中听出几分尴尬，『道要悟，人也要交际……当然，仙上若觉那法也讲的妙……也是好的。』

『嗯？』锦觅听着那话外之音，愣了愣，忽然想起那日她入得百花宫时，看到长芳主同海棠芳主微微皱眉，和海棠芳主坚持的表情。但杂事太多，后来她便忘记了这些细节。

如同她与魔尊那日说的，这一切水平确实平平。所以说，这到底是个……什么主题的闭门会？

花神面上仍然保持平静模样，指尖已开始下意识在掌心摩擦来去，『那，王爷的用意是在……？』

『呃，哈哈，仙上没发觉，最近来经堂的人都越来越少了吗？其实……来者皆是客，悟道有收获也好，姻缘……友人有收获也罢，我北海这个岛屿不过是做个东。』

仆从又上了一道菜，他笑眯眯抬抬手，『仙上请用。』

眼前缤纷菜肴色泽鲜艳，锦觅却忽觉失了胃口，想起那晚一群大小神祗看到她时惊讶的表情，什么『没想到仙上你也会来』，『仙上一个人么』，原来其实这是个……相亲会么……

她勉强笑笑，『锦觅真是有所不知……海棠芳主竟然骗我。』

『哈哈，仙上不要误怪芳主们了，她们也只是想你来散散心。海棠芳主还专门嘱托我，莫要将仙上来的事情散出去，对外留的，还都是她的名衔。』

『唔。』蟹膏入口丰腴滑腻，此刻品来却有几分莫名的涩。她自是不会怪芳主们，这岛上并无一人是专为花神而来，来人又双双结伴离去，这本是她所求的清静。

北海龙王见她若有所思，又直率道，『其实距离结束也还有些日子，仙上既知道了，不妨也留留心呢，反正大家都是怀抱目的前来的。是不是犬子都不要紧啊，你看这大雪漫天，想想若是和可心的人一起围炉夜谈……老夫都替他们开心呢，少倾不修心悟道，又有什么要紧。』

「无妨，我来也不是为这个」

花神心里忽然起了这低沉声音的回响，冷得她胸口猛地一抽。

她轻轻呼了口气，『话说龙王，九重天里有个月下仙人，有人说过你们很像吗？』
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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岛屿尽头，大雪似乎停了。转过一个弯，山林挡了风口，呼号声转瞬消失，一切安静下来。

摘下斗篷的帽子，花神拍了拍快冻僵的脸。

自从上了岛，她就一直想到这山的顶峰来转转，听说风景是极美的，与百花山顶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可前几日，她都没离开山下的经堂和住处。也没什么特别的……有人借了她东西，她想着要还而已。

但既然人家都觅得佳人离开了……

『来相亲就直说是来相亲的嘛。都一百年了，谁还会拦着你是怎么的。』

她呼出口气，看着迷蒙的水汽在眼前消失。

『跟我又没有关系……』

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
再走快一点，用力一点暖一点，身体就不会这样发抖了。

 
走了好久，绕过最后一块巨石，山顶就在眼前，锦觅这才发现，这里的峰脊比百花山顶陡峭得多，有一面几乎是直上直下的，也正因为这样，挂了雪，片片石峰削出的线条才更好看。

她向另一侧望去，没有想象中漫天染色的斜阳，只有一片黯淡厚实的云海。

『也是，瞧我，都忘了，既是这样大的风雪，哪有什么日落可看啊。』

她裹着斗篷，愣愣在山巅站了一阵子。雪片又大起来，纷纷扬扬的，扑在脸上又化掉，冰凉冰凉的。

『算了。明日……还是回花界去看日落吧。』

她转过身沿着山脊向下走，去路却远比来路艰难，下山时不但陡峭，而且湿滑。几步一个趔趄之后，花神的腿开始有些打颤，干脆一个腾空，轻点积雪，在山间飞了起来。

日头落下去了，山间天色逐渐变暗。她决心早点走出去，便借最后一缕光大致打量了一下眼前七扭八歪的雪路，咬牙身体凝力，在岩石间跃起。

失了那一瓣霜花，后来锦觅一直对事物的感应有些失真，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就更糟糕些。她一边安慰自己，北海龙王的地盘应该没有什么凶兽，一边跌跌撞撞地向路的前方去。然而就在某一步上，脚下猛地踩空——

『遭了！』

这雪壳下面是空的，没有石头……

她奋力向上一挥手，但什么都没有抓住，一时失去平衡，向不见底的深处栽了下去。
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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